蘧(qú)然自适的样子子祀、子舆、子犁、子来四人一起
(27)蘧(qú)然:自适的样子。
子祀、子舆、子犁、子来四人一起议论说:“谁能把‘无’当作头颅,把‘生’当作脊梁,把‘死’当作屁股;谁能认识到生死存亡本是一体的,我们就和他做朋友。”四人相视而笑,彼此心意契合不背,于是就相互结为好友。不久子舆生病了,子祀去探望他。子舆说:“伟大啊,造物者把我变成这样一个拘挛不直的人。”只见他腰弯背驼,五脏的穴位冲上,面颊缩在肚脐下,肩膀高过头顶,发髻朝天。阴阳二气虽然凌乱不调,子舆却仍闲逸自适而若无其事,他步履蹒跚地走到井边,照着自己的影子说:“哎呀,造物者又把我变成这样一个曲背拘挛的人啊。”
子祀说:“你厌恶这种变化吗?”
子舆说:“不,我为什么要厌恶呢?假使把我的左臂化为公鸡,我就用它来司晨报晓;假使把我的右臂化为弹丸,我就用它获取鸮鸟烤肉吃;假使把我的屁股化为车轮,我就让精神变为马,我于是乘着它出游,哪里再用别的车驾!再说人们获得生命,这是适时而得;失去生命,这是顺应变化。人们能够安心于适时顺应,哀乐的情绪就不会侵入胸中,这就是古人所说的解开倒悬之苦。那些不能自我解脱的人,因为被外物所束缚。再说人力不能胜过自然力是由来已久了,我又为什么要厌恶它呢?”
不久,子来有病,气喘急促快要死了。他的妻子儿女围着他啼哭。子犁前去慰问,对子来的妻子儿女们说:“去!走开!不要惊动变化的人!”便靠着门框对子来说:“伟大的造物者啊,又将把你变成何物?又将把你送到何方?要把你变为鼠肝吗?要把你变为虫臂吗?”
子来说:“子女对于父母,无论东南西北,你都要听从父母之命。人对于造化者,何止于儿女对待父母。造化者让我死,我如果不从命,我就是违逆不顺,它有什么罪过呢?大自然赋予我形体,使我有所寓托;赋予我生命,使我劳动;赋予我年老,让我安逸;安排我死亡,让我安息。所以善待我赋予我生命的,同样善待我赋予我死亡的。犹如铁匠铸造金属器物,金属跳着脚喊:‘我一定要做镆铘宝剑!’那么铁匠必然把这块金属视为不祥之物。现在造化一旦造出一个人的形体,这个人就大喊大叫:‘我是人了!我是人!’那么造化必定把他视为不祥之人。现在一旦把天地视为大熔炉,把造化视为大铁匠,往哪里去不可呢!”子来说完安然熟睡,不一会儿又适然而醒。
六
子桑户、孟子反、子琴张三人相与友(1),曰:“孰能相与于无相与,相为于无相为(2)?孰能登天游雾,挠挑无极(3),相忘以生,无所终穷(4)?”三人相视而笑,莫逆于心。遂相与为友。
莫然有间(5),而子桑户死,未葬。孔子闻之,使子贡往侍事焉(6),或编曲,或鼓琴,相和而歌曰:“嗟来桑户乎(7)!嗟来桑户乎!而已反其真(8),而我犹为人猗(9)!”子贡趋而进曰(10):“敢问临尸而歌,礼乎?”